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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Chulu】【FCP基金会】Remember Me (7)

Jim几乎是被半推着出了门,但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,他突然福至心灵地回头:“那么,你的冬天融解了吗?来年的光景对于夏虫来说,是否符合她的梦境?”

Uhura问Jim愿不愿意来自己家里坐坐的时候,Jim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他把跳舞时挽起的袖管撸下来,另一只手抄起从便利店买来尚且温热的一杯关东煮,跳下跳舞机:“你确定——不,我是说,好啊,当然。乐意之至。”

于是Jim亦步亦趋地跟着Uhura走进一个他负担不起的居民区,Uhura推开了一间窄小的独栋小房子的门——但那仍然是一间独栋小房子,在昏黄的灯光里等着他登上台阶。

Jim似乎刚刚意识到Uhura并不完全是在跳舞机上精巧跃动的女孩。在远比游戏厅要好的光线条件下,Uhura脸上诚实地流露出了岁月的痕迹,颧骨处的线条略微紧绷地朝着下颌伸展过去。她至少比他大五岁,二十多岁时的鲜润稚嫩被优雅和精致所取代,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美感。

Jim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们或许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。但那又如何呢——他登上了台阶。

Uhura家里的装潢再一次验证了Jim的预感。比起Jim乱七八糟的狗窝,Uhura家装修得简约又温暖,玄关挂着两件显然是见客时穿的浅蓝色羊绒大衣,客厅里能看见一整面墙的影碟、黑胶唱片和大部头,书墙下面就是一把可以陷进去的那种躺椅,还有摆着香薰蜡烛和加湿器的小边桌。

但在边桌的另一侧,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地摆着一把电吉他和一套电子鼓。

Uhura循着Jim的视线望去,了然地笑笑:“我不会电吉他,那是我朋友……嗯,他暂存在我家的。鼓是我的。”

那是个“他”。Jim压下嘴里泛起的一点酸味,接着问道:“你们组乐队?叫什么名字?”

“也没有,只有我们两个,也一直没有练到能上台的地步,自娱自乐而已。”

Uhura不太熟稔地把吉他举起来,又用软布把锃光瓦亮的吉他擦了一遍,动作珍惜:“都已经很久没见面了,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用到。”

“如果你们需要贝斯手的话,我……嗯,我可以学。”Jim干涩地说。

Uhura只是笑了笑:“或许吧。”

他们一同参观Uhura的收藏,在不同的书本和海报前驻足评价,交换自己的故事,Jim说的远比Uhura要多,但仍然小心地掩饰着FCP基金会里的经历,转而大谈在读硕时去过的国家公园和攀过的岩壁。他觉得即使自己已经走进了Uhura的家,她仍然包裹在一层迷雾之中,太难看清。她总是对自己的故事报以神秘而宽容的微笑,适时地接话,但让Jim捉摸不清她究竟是真的好奇还是早已听厌。

我必须得承认,Jim想,我喜欢跳舞机上张扬恣肆的那个Uhura,远多于现在我面前的这个。

他托辞去上卫生间,Uhura说一楼的客厕暂时用不了,给他指点了二楼右拐的那个门。

卫生间里一股香薰蜡烛的暖香扑面而来,险些让Jim打了个喷嚏。这里不像是现代流利的高档厕所,倒像是个神秘学的密室,里面挂着摆着东非原始部族供奉的热情蓬勃到有些冒犯的形象。Jim洗了把脸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拿不准究竟想不想要在她这里过夜。

他出了卫生间,感觉那种味道仍然萦绕在自己的鼻端,如蜜一样地甜而暖。他打量着走廊里挂着的画作,精致的小桌子上面摆着看上去像是现代工艺品——但实际上只是用来挂戒指、耳环和项链的架子。

……为什么不呢?她挺好看的。他想着,随手拿起小桌子上的一个本子——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大对劲了。

这个本子的皮面上热压着FCP基金会的标记,和他自己的那个记录1701的本子……一模一样。

Jim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。她是基金会的人?她是来诱惑自己看自己有没有泄密的?……不,不可能,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和你有关。他仔细地观察着本子,这本子看起来已经很旧了,皮面甚至有一点开裂。Uhura为什么会有这东西?她在基金会工作过?

他翻开了本子。里面字迹凌乱得叫人吃惊,横行的格子对于作者来说显然是个笑话。每一行的后半都恣意飞扬地偏到右上边去,很多字母要连蒙带猜才能看清。

展现在他面前的,竟然是一首歌词,上面标注着Cm、E、A的和弦标记。

“无菌室里落下了一粒沙

肥皂泡第一次看见了雪花

当玻璃被金刚石刻划

是什么样的被留下

系统的紊乱 生命的异变

谁比谁普通 又有什么理论去应验

杂质 噪音与错误信息

无法描述你出现在我面前 火石光电

我未曾拥有的烈日风霜与激流

我未曾触碰的嘴唇面庞和指尖

粗粝的真实的危险的这世界

等瑰丽的保护破裂 等冰霜的冬天融解

一只夏虫 奢侈地许愿来年”

“看够了吗?”

Jim看得太过认真,甚至没有意识到Uhura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。他啪地把本子合上丢在桌上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:“抱、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,我只是——”

“只是没想到我这里也会有基金会标识的本子,对吗?”Uhura探究地看着他,Jim说不清她究竟有没有生气,只好点头。

“小男孩,你手上的油笔痕迹早就暴露了。”她笑了笑指着Jim的手背,上面的备忘录仍然十分清晰。“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词,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机会演奏。”她重新拿起本子,珍惜地抚摸着,“你的运气不错。”

Jim还是决定试试看:“你会哼吗?要不然,我们去楼下……我稍微会一点电吉他,如果你不介意我F大调暂时还没办法大横按,我们可以试试这首歌。它棒极了,……我不是在奉承,它真的棒极了。”

他看着Uhura的表情。她或许曾经喜怒形于色,但她已经学会不让人看出自己心里的波澜。Uhura看了他片刻,再次笑了出来。

是那种宠溺的、仿佛对小孩子一样的笑——妈的。

“我知道它棒极了。”她说,“但是,不必了。我还没做好准备。换个时间吧,换个时间如果我心情好的话,我或许会和你聊一聊他。不是今天。”

那就是彻底没戏了。Jim点了点头:“那好吧。我……嗯我也有点事要忙,回家,得回家办。今天谢谢你的邀请,我过得相当开心——那,就这样。晚安。”

Uhura送他下了楼,万分礼貌,“晚安。我也很开心。”

Jim几乎是被半推着出了门,但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,他突然福至心灵地回头:“那么,你的冬天融解了吗?来年的光景对于夏虫来说,是否符合她的梦境?”

“当初始条件错误的时候,后面再怎么推都只能推出错误答案。”门后面闪过Uhura模糊的笑容,“别想它了,Jim。”

他被关在门外,细雨细密地落在他的头发上。真是太糟糕了。